为鞘

☆灵感来源哈利·波特的白色国王十字车站

☆歌词出自《The Parting Glass》

And since it fell unto my lot

我已经历太多 

That I should rise and you should not

所以该由我在你们之前起身

I'll gently rise and softly call，Good night and joy be to you all

我会轻轻站起并柔声祝道，晚安，愿快乐与你们常伴

Deathstarry 弥留之际

summary：基尔什塔利亚遇到了十五岁的自己。

柏拉图曾于《斐多篇》中写下关于灵魂的探讨，他笔下的苏格拉底说出生是沉睡和遗忘，死亡是觉醒和回忆，而千年后的雷蒙德·穆迪在《死后的世界》第三章以此喻今，于是读者们从而得知，死亡时脱离了身体的灵魂，其思考性和理性比生前更加清晰，更能认识到事物的真正本质。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慷慨赴死的苏格拉底在牢笼之中对克贝说的那句话：

太阳下山的那一刻人还能做些什么。

基尔什塔利亚大抵也是考虑过的，毕竟世间诸事难以预料，各人愿望不尽相同，抵达理想国的路途想必也是坎坷不平，他做事虽不算面面俱到，但也尽心竭力，无愧自我，因而他倚着从者将未竟之梦缓缓道来，任由自己的名扑向永恒的灯火，他的心在沉默的刹那向他低语：

启程吧，启程吧。

死亡垂怜之际的寂静就在这短暂的瞬间被一声鸣笛所覆盖，他陷入星空深处的灵魂再次睁开了双眼——绘有星系的列车温吞地自他肩旁擦过，驶向铁轨前方光亮的尽头，几只黑兔子趴在车头，朝巨大锅炉里抛撒碧玉、红宝石以及祖母绿，最后的车厢顶部飘扬着深蓝色的旗帜，上面用金线编织出「回到所指定的星星中去」这一希腊语。

有人从车厢里探头，以故乡的语言放声高歌，也有人靠着车门，大声朗读真理与梦想，而更多人则停留于当下的车站，忙忙碌碌地穿梭其间，仿佛要多留存一些过往的痕迹，粉饰自己将不存在于世的事实。

基尔什塔利亚顺着穹顶下垂落的一排排时钟前行，他的步伐之轻盈，眼界之开阔，使得他的目光能跃过凝固的时针分针，捕捉芸芸众生之相。

他看见女人怀抱花束笑容满面地等待下一趟列车，看见男人在电话亭中拽着话筒痛哭流涕，看见老人拄着拐棍愤怒咒骂不孝的子女，看见孩子紧拥毛绒玩偶怯懦茫然地寻找父母，然后，在站台角落的长椅上，他看见了自己，十五岁的自己，平静而好奇地张望着似繁星点点的人群。

“你看上去不太好。”在他走近时，少年这么说道。

他垂首，扫过一尘不染的衣衫和垂落胸前的柔顺长发，同时确信自己的表情也并非憔悴或者衰败，当他再次抬头，望见少年瞳孔中的倒影时，便心下了然——好吧，他先前的状态确实称不上体面。

“原谅我实在没机会重新打理自己。”他说。

“我从未责怪你，谈什么原谅不原谅。”少年从长椅上起身，修长光滑的手指隔着一层布料触碰他的掌心，“反倒是来了这里，不先脱掉看着就厚重的披风吗？”

“说的也是。”他笑道，随即解开繁琐的衣饰，动作如刚降生般无拘无束，不受任何世间的负累。

他们走向更为繁华的一边，鳞次栉比的商铺大敞四开，货物整整齐齐地摆在架子上任君挑选，但没有店主或员工在内迎客，大概这些店铺不过是顺应亡者们下意识的需求，好滞缓应死之人对于死亡的不甘不愿。

这也无可非难，立下丰功伟绩者流芳百世，造成生灵涂炭者遗臭万年，神明们有恢宏诗篇与万物同作信仰，还能作为从者继续感受爱感受悲伤感受疯狂，而普通人大多疲于生活，只求幸福与安康，时间会用与之相违的死亡消磨他们，生的意志则在其衬托下越发越炽烈。

兴许正是如此，这个车站比起OtherWorld更像是Limbo，亡者们徘徊于此，回味着往昔悲欢苦痛，待到灵魂终于抛下一切得到解答和未得到解答的疑虑，才会获得永远的安宁，只余下些许回响，直到最后一个生者将之刻上墓碑。

早已知晓的基尔什塔利亚不言不语，他选了一家整洁明亮的甜品店，店内的装潢是他喜爱的那一种，他带着少年就坐时，光透过水晶般的橱窗倾泻而落，娇艳多彩的鲜花绽放在玻璃柜台上，与形色各异的点心交织出某种斑斓绚丽的景象，行人来来往往，却没有倒影映入其中。

他取了两盘精致可口的蓝莓黑森林蛋糕放在两人面前，恰巧桌子边沿雕刻着几朵金属桃花，配合柔和的光晕，倒有了几分迟来的春意。

少年叉起最上方香甜的蓝莓，在嘴里细致地咀嚼，基尔什塔利亚凝视着那张略显稚嫩的脸，记忆便如流水漫溯，缓缓淌过他踏足的每一条道路，他不禁想死去的男孩是否也懵懵懂懂地来到此处，是否有等候的亲人或者友善的陌生人给予一块松软的面包，带领男孩上了停靠在站台旁的列车。

如若美丽必经磋磨，那理应享有不掩光芒的归宿，他投身群星以及更宏大的命运，仍愿人类攀登更为崇高的阶梯，不必再遭受这般无可奈何的苦难。

“所以，你是失败了吗？”少年享用完小半块蛋糕，仰头问道。

“就我个人而言，并不觉得这样的结局算作失败。”基尔什塔利亚回答。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或许我可以编上好几百条复杂的理由，也或许我只是单纯不想再看到有人留在黑暗之中。”

“你确定道路还通向正确的未来吗？”

 “我不会评论它是正确或者错误，毕竟人类的未来并不是狭窄的独木桥，我所选择的也未必是真正适合的，况且这世上永不缺前赴后继的开拓者，你在回望世界千百年间的发展变化时，总能发现人类会将最大胆的梦想变为现实，我又为何要苦闷于更好的道路呢？”

少年思索了半晌，似是漫不经心地拿出一本空白的画册，彩笔在洁白的纸张上勾勒出浅浅的轮廓，尚且看不出要描绘的是何种场景。

“这么说来，你有不少可以托付的人啊。”

“嗯，比方说戴比特，之前就打算如果我在半路倒下，就将剩下的事情交托给他。”

“被传承科开除的那个人吗？”

“大概特殊的人才总要有点不同寻常之处，就我看来他是个相当优秀的男人，我们还蛮聊得来，也交换过几次论文。”

“也有聊不来的人吧。”

“贝里尔的话，我们的确不是同路人，但若说决裂也并不妥当，从某方面来说他也挺可靠的，有些事交给他这样的人再合适不过。”

“不是还有更值得信赖的人吗？”

“佩佩……啊，应当称呼鸦郎了，有他在着实令我安心不少，只可惜被他救下好几次的人情没法还了，幸好他是个聪敏体贴的人。”

“不是所有人都告知真名了。”

“嗯，芥是没说真名，我们也默契地略过不提，不过她能在我面前显露出真性情，说不定多少认可了我一些，想到这点我感到很开心。”

“能加深关系倒是无可否认。”

“是这样，像奥菲莉娅和我，尚在迦勒底时还有点距离感，经过那次旅途让我见识到了她更为生动活跃的一面，但拿破仑……美丽的巧合？”

“似乎不都是那么顺利。”

“不会的，我很欣赏卡多克的努力和韧性，他远比他自己想的还要顽强不服输，只是我的话术不怎么过关，偶尔会惹他不高兴。”

“他们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金发少年画下最后一笔，认真地问道。

“我们是朋友，我愿意这么想。”基尔什塔利亚怔了一下，而后微微低下头，用上扬的语调轻快地说道，“我还做过类似的憧憬的梦，虽然有些许地不好意思。”

“那其他人呢？例如迦勒底，例如藤丸立香。”

“诚实来讲，无论是他还是我，都没有足够的机会去了解对方，但即便如此，我们仍旧能够相信作为御主的彼此，并为了各自的信念全力以赴地战斗，我信任他如同信任每一个永不屈服的生者。”基尔什塔利亚笑道。

亡者终归是离去之人，唯留残痕垒砌历史的墙基，残存的生者不一定幸运，他们必将重复和目睹又一次的苦难与牺牲，也会因此铭记每一颗燃烧到极致坠落消逝的星辰。

在这世界的命运之中，生者学到了离别的沉重，理解了重逢是岁月温柔的谎言，然后在满是泥泞的道路上，将死者之梦作为通往广阔未来的道标，用血肉之躯挣扎着前行，落日的黄昏和漫长的黑夜，终会奔腾喷薄成伟大的黎明。

观星者曾言，生与死之紧密相连，正如人类意志觉醒的瞬间。

“最后一个问题，你后悔吗？”少年站起来，立于他的面前，神情严肃到近乎神圣。

“遗憾确实还有不少，至于后悔……”基尔什塔利亚坦然道，“如若能以我这微不足道的身躯照亮通往明日的道路，便就如此吧。”

于是金发少年轻轻地拥抱了他，带着所有过去美好苦涩的记忆与不曾违背的誓言，化作点点星光温柔地融入他的心灵，那幅以细腻的笔触描绘的梦境之画轻飘飘地落到他的手中，高昂悠长的鸣笛声再次响起，宣告又一趟旅程的起始。

基尔什塔利亚携着画，从容登上星辉满溢的列车，形形色色的灵魂随他同去，多少故事的篇章就这样落幕，再被见证者一一传唱。

最后的车厢依旧飘曳着旗帜，仿佛蔚蓝色的晴空上闪耀不朽的光辉，启程的一霎可以清晰地望见上面潇洒的字迹：

「死者的灵魂一定存在于它们的再生之处」。

【END】